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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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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5章

當走近那間帳篷,聞到裏面濃重的藥味時,當初那個甚至敢當堂說要殺董卓的曹操竟然有了幾分畏怯。他在那帳篷外站了很久很久,久到其他人以為他已經不會進去了的時候,才終於邁開了腳步,撩開了帳簾。

然後等走進去了之後,之前在他身上的沈重似乎一下就消失不見了。曹操在臉上掛出了一個往常一般的豪爽笑容,他一邊大步往裏面走著,一邊笑著說道:“奉孝,我來看你了!”

聽見這話,那坐在榻上的人也轉過了頭,看向了曹操,臉上緩緩浮出了一個笑容,也說道:“主公,你來了。”

但是曹操看著他的動作卻突然一驚,他快步走上前來扶住了郭嘉,說道:“奉孝,你怎麽坐起來了?快快躺下!”

“不用了主公,我感覺我現在很好。”這樣說著,郭嘉反手抓住了曹操的手,堅持的說道:“主公,我有話要和你說,非常非常重要的話要說!”

聽見郭嘉這樣說,曹操看了看郭嘉現在的面色,也發現他現在確實臉色紅潤,相比起之前的病態的白,真的健康了不少——他的心中卻一下更加沈重了,因為他清楚的知道,這是郭嘉的回光返照。

他的鬼才謀士,從最開始就一直支持他到現在,哪怕是他如何落魄、如何跌入低谷的時候都沒有放棄過他的郭嘉,這次真的要離他而去了。

曹操心中悲傷,也終於維持不住表面的笑容來,紅了眼眶。他哽咽的對郭嘉說道:“奉孝,有什麽話你以後再說吧,你現在先好好休息!等你好了起來之後,再和我說,我都會聽著的——”

“那就來不及了!主公!”郭嘉抓著曹操的手一下用力了起來,然後曹操就看見,他似乎是因為太過急迫的原因,說出了這句話之後,忍不住在接下來發出了一連串的長咳,咳的似乎要把肺都咳出來了!可就算這樣,郭嘉依舊堅持著把接下來的話說出了口:“主公,嘉此時,也只能為你獻上最後一策了。”

聽見這話,看見郭嘉這個樣子,曹操又如何能夠不動容?他張了張口,想要說什麽,卻又在郭嘉的殷切目光之中把所有的話吞了下去。最後,他僅僅只是沈聲說道:“你說吧,奉孝,我聽著呢。”

看見曹操這個樣子,郭嘉露出了稍微放下一點心的表情。然後接著,他再次開口的時候,就是一句石破天驚的話語。

“主公,到這個時候,你也只有一條路可走了,那就是真的自立為王,改朝換代了。”

聽到這樣一句話,哪怕是曹操,都忍不住面色驚了一驚,身形晃動!他下意識的就想要大聲斥責,可是當看到郭嘉哪怕撐著一具病體都要如此眼神堅定的看著自己時,那些話終究還是沒說出口,曹操放軟了聲音說:“奉孝,你在病重,就不要多想了。等你病好了之後,我們再行商討。”

“主公,嘉是認真的!”然而看見曹操這樣,郭嘉卻忍不住身體更靠前了一點,堅定的這樣說:“主公,莫不成到這個地步,你還認為我們能夠放手,擁有退路了麽?”

聽見這話,曹操也忍不住啞言。是啊,他現在不能退,就算他想退,陳協也不會讓他退了!

自從曹操他“挾天子以令諸侯”,從所有的諸侯之中脫穎而出,然後又敗袁紹、獲得了現在這樣大的地盤之後,就算曹操曾經沒有被陳協評價為“罪臣”,而是一個普通的忠臣,也毫無疑問會遭到陳協的忌憚。他所擁有的權勢,就是有這樣的分量。

更何況,就算曹操自己甘願承認陳協對他的評價,以罪臣的身份贖罪,他手下的那些人也絕對不會答應!他手下的那些人,也會希望曹操自立為王,真正的走上反路!

到這個時候,曹操才不得不承認,當初“挾天子以令諸侯”的時候,他為了獲得更多的權利而壓下小皇帝的權利,確實做的有一點過了。正是他自己的行為,才讓他手下很多人對陳協失去了敬畏之心,以至於有那麽多人是真心實意的敵對漢室的。在他們心中,陳協大概還是當初那個連個侍衛都不敢反抗的小皇帝吧?

這種情況下,哪怕曹操將自己放在陳協的位置,也絕對不會放過自己!而陳協雖然很心軟,卻也確實是一個合格的皇帝,自然不會做出錯誤的選擇!所以就像郭嘉說的那樣,現在這個局勢下,曹操真的只有這樣一條路可走了!

可是想到這裏的時候,曹操卻忍不住有些茫然。他想,自己什麽時候真的走到了這個地步,成為了一個真正的逆賊呢?自己明明最開始,並不是往這個方向走的吧?

突然之間,曹操的腦海之中就浮現了一個身影,一個總是身上帶著香氣的、溫潤如玉的公子的身影。他怔怔的想著,這樣一步跨出去之後,自己大概就會真正的辜負了文若了吧。

——明明這些年來,他拼命的往前走著,完全不去見荀彧,其實也是有憋著一口氣在裏面的。當初看到荀彧聽到陛下稱自己為罪臣的反應時,曹操其實是有些委屈的,想著你明明是我的好友,為什麽僅僅只是聽了這樣一句話,就變成了這樣,就“辜負”了我?

於是這些年以來,他其實也抱著一種想要證明小皇帝是錯誤的想法!想要告訴荀彧自己才是正確的想法!他拼命的往前走著,覺得成王敗寇,依舊覺得能夠真正拯救大漢的,不是小皇帝,而是他!

然而現在——他卻好像終於完全不能證明這一點了,反而從另外一種方面,證實了陳協對他的評價。

曹操就這樣失魂落魄著,不過就在這時,他突然又聽到郭嘉放軟的聲音說道:“主公,其實這些年以來,你並沒有做錯什麽。若是小皇帝當年真的一直是他表現出來的那個樣子,那麽你才是真正的拯救大漢之人。”

聽見這話,曹操也楞了楞,擡頭看向了郭嘉,就看到郭嘉的眼中,直到現在都有著對他堅定不移的支持。他說道:“主公,當初我們去接陛下的時候,陛下其實還沒有故意展現出一副不理世政的樣子,也一直堅持著尋找出路,愛民如子,若是在和平時代,也是一個中庸之上的皇帝。”

“可是主公,你也清楚,僅僅只是中庸之上的話,是沒有辦法真正的拯救大漢的。如果真的把權力全部交給小皇帝的話,那麽只會更快速的加速大漢的滅亡,把一切都給毀掉!正是因為如此,你才決定壓制小皇帝的權利,減少他的話語權!因為主公你知道,你需要獲得真正的主導權,才能讓整個集團真正的擁有整合整個天下的力量!”

“所以主公,你當時的選擇完全沒有錯。只是後來陛下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蛻變了,才讓事情一步一步走到了現在這個地步。而後來陛下在秦嶺三年的時候,你也確實不能因為被陛下說了一句‘罪臣’,就停下腳步。因為你不能確認陛下真的長大了,像現在這樣真的獲得了掌控天下的能力!甚至,你都不確定他會不會死在秦嶺!”

“這樣一步一步的走下來的時候,主公你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,走到了現在這樣無法退卻的地步了。所以主公,不是你的錯,是時勢讓你走到了這一步。”

曹操張了張口,心中忽然湧現了一股和之前不一樣的沖動!他此時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舍不得郭嘉,舍不得這個哪怕現在所有人都當他是逆賊的時候,依舊理解他、依舊把他視為聖明之主的郭嘉!他終於哭出聲來,哀嚎道:“奉孝啊!我的奉孝啊!”

而看著曹操這樣,郭嘉也只是悲憫的垂下了眼睛,一下又一下的拍著哭倒在自己身上的曹操的背。他最後說道:“主公,最後放手一搏吧。唯有建國,我們才還有一線生機,才能真正的從現在的局面之中走出來。”

聽著這話,曹操再沒有什麽話可說了,只是哽咽的點了點頭。然後就在這滿是藥香的氣味之中,在這個簡陋的帳篷裏,他就這樣趴伏在郭嘉的身上,感受到郭嘉的氣息越來越微弱,精神也慢慢的虛弱下去,然後漸漸的往旁邊倒下。最後,他就那樣蒼白的臉,閉上了眼睛,停止了呼吸。

這個曹操陣營的鬼才謀士,在獻出了最後一策,把自己的所有才華都給予了曹操之後,終於不用再被病痛所折磨,可以好好的休息了。

……

公元206年秋,是一個多事的時期。陳協吞東吳,一統南方,終於占據了絕對的優勢。然後借著劉表之死,他取消了州牧制度,改制三省六部制,同時有多處改革之舉。

而同年,郭嘉去世,曹操則在之後宣布魏國建立,自稱魏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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